【文/徐明松(銘傳大學建築系助理教授)】
說起台北的醜,周邊朋友抱怨的不少,可也沒走,三不五時還搞起台北學,或一夥約了去吃舒國治提及的「台北小吃」;所以判定一座城市適不適合居住,自然不是好不好看,還有其他諸多因素。

有機且即興 混亂卻充滿人性


去國十年的我,剛從歐洲回來時,的確不太能接受台北的醜,找到機會就發點牢騷。可是十多年過去了,發現這裡也有許多可愛,當然不是剛剛抱怨的外貌,違章、混亂之類的(即便持續有改善),而是這裡的人,及他們活出來的城市,裡面多數跟吃及特定歷史人文所形成的空間有關。

怎麼說?首先這城市是有機形成的。早年政府因為「反共復國」的政治主張,台灣城市一直缺乏即時有效的都市計畫,因此任由老百姓的力量介入城市,特別是巷弄,裡面的遊戲規則回到華人傳統文化的「世故」,所有的空間根據內部需求而添加,這種私利與公共的平衡是在一種「世故」的默契下完成,城市因此由許多小小違反法律的欲望形成,有機且即興,臨時又機智,混亂卻充滿人性。

就像郭肇立教授「黑暗城市」(Dark City)的說法,白天的城市是殖民者或西方強勢帶來的理性規範,華燈初上,黑夜籠罩大地後,華人生命的躍動才粉墨登場:夜市、KTV、24小時書店……。

新加坡管理過度 理性獨特性消失不見


相較於新加坡,台北實在太沒秩序了。新加坡過去幾十年在李光耀「獨裁」但有效率的治理下,成為亞洲四小龍中國民所得最高、城市管理執行最徹底的國家。徒步、行車與乘坐大眾運輸系統,總是見到城市秩序的井然,優雅的行道樹形、設施完善的街道傢俱、無「障礙」的行人空間、沒有漫天塵土的工地與雜草叢生的都市廢棄地……。聽說早年僅僅為了行道樹的樹種,李光耀帶著一批專家走訪多國,乃至遠赴北非親自挑選熱帶樹種。

但奇怪的是,新加坡去了一兩趟後,就不再是我旅行的第一選擇,一則可能地方小,選擇性不多,再者城市管理過度理性,讓自然的人文氛圍,即獨特性消失不見。

台灣城市變醜 始自70年代


講到獨特性,這是台灣城市兼容並蓄的獨特面貌,清領、日據、國民政府,如今已成為一個完全自由開放的民主國家,我們的城市還是有層層積澱,市容則是在這樣的歷史脈絡下形成的,後一個政權都只能局部調整城市,或者拆掉部分房子,蓋點地標式的建築,完全無法重新再來。嚴格說來,台北市或今天台灣其他城市的醜多數是我們自己的責任,而不能怪滿清末年的中國人,或是日據時期的日本人。

如果我們在城市晃晃,就會知道那些令人懷念的建築都是那兩個年代留下的。深究台灣城市的醜,上個世紀70年代是一個可怕的起點;之前的貪婪是在華人傳統世故下默許的貪婪,70年代以後則是資本主義市場肆無忌憚的貪婪,在沒有有效都市計畫的管理下,變成如今的模樣。

政策思考要以人為本 不是車


整頓市容,自然不是表面上都市美化的問題。這個城市得放棄以車輛思考的都市政策,回歸以人為主,以人文歷史思考的樂活城市。過去由於未曾廣泛深思的都市政策,像台北東西向鐵路地下化就缺乏全面且細膩的討論,我們本有機會重新縫合曾被南北割裂的都市紋理,結果市民大道平地而起,掠奪了一次結構性全面的都市更新機會。

當捷運鋪設時,我們期待捷運的出口點與站體是都市更新的良好時機,結果平庸與媚俗主導了一切,捷運局的思考完全是本位、機能、保守的。當全世界都在恢復歷史老城與曾經給養她們的河流的關係時,我們的政府卻興建更高的高架橋來阻斷城市與母親/河流的連結。所以台北西門町的年輕人早忘了淡水河與大稻埕、艋舺的一切─因為那裡只是老人的回憶,歷史的陳腐。問題是:沒有大稻埕、艋舺的台北,只是一個膚淺的台北,失去歷史的深度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darren.chen 的頭像
    darren.chen

    兩個兒子的爸

    darren.ch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